一天结束了,在人们都赶着回家的时候,我的一天才刚刚开始。
大家都管我叫死神。但我不过是这个灵堂的看门人罢了,殡葬系统里的一个小公务员。我们上班都得穿黑色斗篷,还得化骷髅妆,以显得庄严肃穆。所以,我的眼影和粉底总是用得特别快。没办法,都是规定。
在这里,亡灵们追忆往事、互相问候,与尘世依依话别。去往另一个世界路上需要一个歇脚的地方。只要是他们的故事,我都会听。
营业时间是从深夜12点到第二天早上7点,被大家称为深夜灵堂。
你问有没有客人会来?客人还挺多的。
今天的天气格外炎热,又闷,像是憋着一场大雨。客人却来得格外早。
第一个进门的是一个老头儿,穿着白背心和裤衩,迈着蹒跚的步子,右边那只手夹着一根烟,有点哆嗦。他叫老吴,今天刚从家里过来。听说,他走的时候很安详,儿子女儿,孙子外孙的都在身边。
“受累打听一句,您见过我老伴吗?”老吴开门见山。
亡灵们每天在这儿来了又去,谁是他老伴,我还真没印象。
“也难怪,她走了都五年了。这五年,真不知道有多难熬。家里空空荡荡,一点声儿都没有,每天只有不停地抽烟、抽烟。儿子女儿回来,带点我最爱的老坛酸菜,再吃顿饭,匆匆忙忙又走了。”
“我老伴还在的时候,我总嫌她唠叨。仔细一听才知道,她每天说的那些话,颠来倒去都是一样的事儿,说她年轻的时候有多苦。我那时候哪知道,这是得病的征兆啊。后来啊,她把东西随手一撂下,转眼就忘了放哪儿了,还得我来找。问过我的事儿,隔了一分钟,又问一遍。她的记性越来越坏,连儿子女儿都不大认得了……
“不过没事儿,现在我来了,她不用怕了。”
“我倒巴不得我的丈夫多在人间受受苦,别来祸害我了。”说话的是金姐,四十岁上下。
“我跟您可不一样。我这是胃癌,后来干脆把胃切掉了。我还说呢,这样可不是“大无胃”了嘛。”她身形枯瘦,眼窝深陷,说起话来依然风风火火。
“治病就得花钱。我那老公,一开始还照顾我来着,后来二话不说就跑路了。是的,就是跑了,人间蒸发,上哪儿也找不着他。治病的钱一来就几十上百万的,那你让我上哪儿筹去?房产证写的还是他的名,想卖都卖不了。”
“后来,我快不行的时候,这王八蛋居然还有脸回来。在那儿哭得,就差给我殉情了。说什么对不起我,来晚了……放屁!
“我的葬礼他倒出钱办了,挺大方的,给我烧了一大叠纸钱,还有那些个纸扎的车、房子、小狗、苹果手机,还有那个什么……连麻将桌都有。妈的,我平时最讨厌他通宵跟人打麻将。成心想气死我……咳,我忘了我早就已经那什么了……”
金姐还在喋喋不休的时候,一个女孩子一直在边上听着。她看起来还是个学生,梳着马尾,脸上还有没褪去的痘印。她戴着黑框眼镜,镜片碎了。
“我干了一件蠢事。”她说。
“要是平常,站在图书馆12楼的窗口,我的腿早就软了。但是刚才,我却非常平静。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,我不想说。我也不是没有试过要好起来……我也知道,我还这么年轻,本应该有多少事情等着我去经历……我太累了……”
金姐拍了拍她的肩膀:“有什么可经历的?我算是想明白了,活着就是遭罪。”
陆陆续续还有人走进来。
有心肌梗塞倒在工位上的中年男人,家里还有刚上初中的孩子;有抢劫未遂,遭遇车祸的飞车党,全尸都没留一个;有被丈夫推入水中,只为骗保险金的新婚妻子,直到意识边缘,她都没想明白丈夫为什么要这么做。
黎明时分,亡灵都会继续上路。而我,卸了妆之后,还有新的一天,新的难过。
自杀?我有勇气,早就干了。现在还能想到这两个字,足证我的志气还没有完全消磨尽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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